砂之果实

圈地自萌的搬砖工

【授权翻译】【钢炼|佐莎】痛彻心扉(7)

7. 痛彻心扉

 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他知道自己在做梦。

 

同样的噩梦做了这么多年,他早已学会辨别自己是梦还是醒。当然,这样也无济于事。他仍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梦境发展,无能为力。但他至少知道这不是真的,这总是个安慰。

 

因此,当他走向那一大片没有面目的伊修瓦尔人,裹着他那沙色的斗篷,冲着他们举起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时,他内心的一个角落知道,他并没有又杀什么人。这只是过去的屠杀以噩梦的形式呈现在他的潜意识里。

 

他的拇指与中指轻轻摩擦,要多轻有多轻地抚过那致命的布料,一个火花出现了。他端详着它,它就在他眼前发展成火焰。伊修瓦尔人仍在无声地惨叫。终于,火球燃得足够旺了,罗伊·马斯坦少校轻弹手腕,打出响指,让这凭空造出的炸弹对着那些混作一团、惶恐痛苦的脸冲去。火球一离了他掌心,惨叫就出声了。上千张面孔,上千个惨叫声,根本无从分辨。

 

只除了一个。

 

男孩苍白的脸庞和漆黑的头发在白发黑肤的伊修瓦尔人中十分突出。他和周围燃烧着的那些人对比如此明显,罗伊不禁为自己原先没发现他而奇怪。孩子的眼睛和他对上了,如此熟悉的双眼。

 

“爸爸?”

 

男孩露出的惊恐神情,其痛苦程度一定不下于那些受害者,可罗伊无法不看着他。他又一次举起手,这次瞄准的是那张熟悉的脸。他打响手指,感到火花迅速变成熊熊燃烧的火球。男孩张开嘴,发出恐怖的尖叫。

 

马斯!

 

那孩子,那是他儿子,是马斯。这一认知像刀子般刺进他脏腑,紧接着他意识到已经晚了。少校已经备好下一个火球,就要冲着面前惊呆的孩子发射过去了。

 

不!他想大叫,却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。他无法及时收住自己的手,无法把他射向自己儿子的火焰召回。

 

罗伊无力地看着儿子被他亲手施放的炼金术吞没,涕泪横流,却仍发不出一丝声音。他跪倒在地,孩子最后的话语在他脑中回响。

 

“爸爸?”马斯苦苦挣扎,他父亲则无声地哀哭着,眼看着火焰渐渐将他的血肉从骨骼上蚀去。

 

“爸爸!”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“就要到了,长官。”布莱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梦,他在令人难受的座位上惊醒过来。罗伊迅速擦了擦眉毛上的汗,一心希望下属没发现他睡得不好。

 

“还有多久?”他的声音只有一丝颤抖。布莱达就算有所怀疑,也没表示出来。

 

“预计还有十分钟到达,长官。法尔曼会亲自来接我们。我提前安排好了,您直接去医院,而不是先去给您安排的住处。”

 

“非常好,少校。”火车冲向东方市站,罗伊直起身,伸手拿过外套。至少布莱达做对了。刚做了这么个梦,他只想快点看到这个自己早该认识的孩子。他想看到儿子平平安安的,什么火都烧不着他,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中。

 

他按按口袋,确认了照片和卡片都还在里面,就转身背向布莱达,一边看着单调的城市景观闪过,一边试着眨眼将剩下的眼泪收去。

 

坚持住,马斯。我就来了。我保证……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“我说了不行!”

 

“莉莎,只有这样——”

 

“我跟我儿子相依为命这么久了,我不觉得有必要改变。”你打断约翰的话头,不听他的请求。从马斯进医院起就一直这样。每隔几天,不是约翰就是蕾贝卡,总要设法暗示你需要帮助,你则每次都转变话题,要是没成功,就直接离开。没错,谁都别想说服你接受帮助,接受可以倚靠哭泣的肩膀,接受男人的支持。你不是已经独自把马斯养到这么大了吗?你做得并不算糟。马斯成了个可爱的孩子,他健康、快乐、聪明……

 

还住着院,一个不争气的声音在你脑中低语,一如往常,你对这种质疑声听而不闻,让它自行消失。

 

“莉莎,他也是罗伊的儿子……”约翰轻轻说,你抽了口气。这次可过分了。是,蕾贝卡、约翰、甚至谢斯卡有时都会隐晦地提起马斯的生父,但此前谁都没大胆到说出他的名字来。一开始是因为,你们俩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,你听到他的名字会受不了。后来马斯出生了,你又明令禁止提他父亲的名字,因为你不希望儿子听见了问这问那。算你倒霉,马斯那次不知从哪弄到一张你和他父亲少年时期的合照,你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跟他进行那种对话了。

 

“请出去,别让马斯再听到这种胡话。”你咬牙切齿。约翰或许是出于善意,但这不能成为惹你儿子难受的理由。医生提醒过你,昏迷中的病人有时能听见周围人说的话,马斯也许已经听到一点了,你可不想他再听见什么。

 

可约翰没有走,而是做了件他从没做过的事。他径直朝你走来,抓住你的双肩,手指隔着你的白衬衫掐进你肉里,掐得生疼。“莉莎,他听不见你!”约翰哑声说道,把脸凑到你面前。他强行把你转过去,转向你儿子像石雕一样静静躺着的床。“他谁都听不见,他看不见。他可能永远、不会、回来了。”

 

不,你想大叫,可你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被子下的小男孩,他看上去苍白得几乎跟铺盖同色,身上接着各种各样的仪器,监测心跳的,维持生命的。你说不出话来,于是你闭上眼,不想承认你辜负了自己的儿子。你辜负了他,在各种意义上。

 

约翰放开你,递过一块手帕,这时你讶异地发现,自己脸上满是泪水。你努力擦去眼泪,可它们不断从你眼中流下,无穷无尽,像是执意要把你颤抖的手里那方手帕浸透。约翰在你身旁跪下了,你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跌坐在冰凉的瓷砖地上。

 

“他不、不能,”你抽噎着,你的朋友徒劳地试图安慰你。“他不能……我不会让、让他走的。他不、不能、走,我不、不会让他……”你反复说着,拼命祈祷自己能说到做到。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罗伊·马斯坦将军匆匆走进东方市综合病院,根本没在前台停留,因为他已经知道要找哪间病房了。儿子就在三楼,ICU近旁的一间单人病房里,所有来访者都必须经过患者家属同意才能进入。将军从孩子过去一周里的访客名单上看得出来。他一眼就看见了“约翰·哈勃克上尉”“谢斯卡·法尔曼夫人”和“凯恩·菲利上尉”这几个熟悉的名字,另外还有一个名字,此人似乎呆在病房里的时间比在病房外的时间还多。

 

逐字看着她的签名,他哽咽了。他看到那笔锋优雅的H,匆匆写就的Y,还有那略微模糊、总是后加上的蜿蜒流动的Z。他们小时候,罗伊曾开玩笑说她的签名看着像“Ria Hawkeye”,从此她总是注意回头把Z写得明显些。罗伊把目光从他唯一爱过的女人的笔迹上移开,爬上最后几级台阶,走向那扇房门,门后就躺着他的儿子。他没把布莱达和法尔曼带上楼,他们似乎就是知道,他需要一个人去。

 

他鼓起此刻能拿出的全部勇气,伸手轻轻推开半透明的白色玻璃门,手指还没怎么用力,门就向里打开了,里面有个女人在床前俯着身,床上躺着个孩子。他忽地意识到,他开门开得轻,里面的人并没有发现他。

 

一时间,罗伊只是站在那儿,看着金发女子伏在她儿子——他们的儿子——身上,看她把他额上的头发拨开,她的身子由于孩子病况的重压而耷拉着,脸上流露出过去几周所尝受的痛苦。从他所站的靠门的位置看不见她的眼睛,但他不必看也知道她哭过。他的霍克艾哭时他总是知道,总是如此。

 

就好像感觉到了他看着他俩的渴望眼神,她抬起眼,尽管她的双眼就像他预知的一样充满悲痛,它们还是看见了他的面孔——一开始半信半疑,接着就爆发出狂怒。两人谁都没来得及开口,尖锐的哔声就响彻了病房,马斯床边的监测器闪烁起来。接着,一切都乱了套。


评论(6)

热度(25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