砂之果实

圈地自萌的搬砖工

【授权翻译】【钢炼|佐莎】痛彻心扉(6)

6. 若无其事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马斯不想哭,因为只有宝宝才哭。女孩子有时也会哭,除了妈妈,因为她非常非常勇敢。约翰叔叔有时会给他讲故事,告诉他妈妈是自己认识的最最勇敢的人,马斯也想像她那样。可他的膝盖真的很疼。

 

“忍着别动,马斯,我给你包扎起来,你很快就好了。”

 

妈妈往他膝盖上涂了些味道怪怪的东西,膝盖比原先更疼了。他疼得闭紧了眼睛,但没哭,因为他想像她那样勇敢。

 

“乖乖,会好的。你数到十就不疼了。”听到妈妈的话,他立马忘了疼,只是还在奇怪为什么数到十就能消除疼痛。他试了试这个法子,慢慢地、悄悄地一直数到十。简直像魔法一样,刺痛真的消失了。他还是有些不舒服,但刺痛停止了,他的膝盖也包扎好了。

 

“谢谢妈妈!真的不疼了!”他笑着告诉她,心里还在庆幸。

 

那天晚上迟些时候,他才想到,妈妈不知是怎么知道他疼的。毕竟他没有哭啊,她是怎么看出来的?可能就跟她难过但没哭的时候自己能看出来一样?

 

马斯·霍克艾,五岁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为人母是你一生中最艰难的经历。你曾有过的所有经历——和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,对女性要求跟男性一样严苛的军校生涯,更不必说伊修瓦尔战争时期,担任布拉德雷大总统的直属部下,约定之日——什么都没有照顾孩子这么难。马斯出生前,要是有个女人声称照顾自己的孩子比处理国际事务和政变还难,你准会私下里嗤之以鼻,而现在……现在你只会想把那个女人找回来,为没有早点相信她向她道歉。

 

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意识到要独自一人抚养孩子的那天。你当时怀孕刚过15周,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件事。当然,是你自己决定要把他当你一个人的孩子的,可当你坐在自己小小的公寓里,穿着一件比自己的尺码大三号的上衣时,你只能靠自己了这一事实像冰冷的瀑布般向你袭来。

 

你原以为自己做好准备了,可你真的准备好了吗?你真的确信吗?你真的能对另一个生命负责了吗?这些问题披荆斩棘地钻进你的脑中,最后你别无他法,只能拿起电话呼叫你在世上唯一能交托秘密的人。一如既往,二十分钟后约翰·哈勃克就冲进了你的房门。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“约翰,我……我怀孕了……”

 

“什么?”

 

“没错,已经三个多月了。”

 

“马——他知道吗?”

 

“不知道。”

 

“为什么不告诉他?”

 

“约翰……你得帮——帮帮我……”

 

“不怕,没事的,莉莎,跟我说说怎么回事。当然,我肯定帮你。”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约翰听着,你每说一句话,他的脸色就阴沉一些,你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你所说的事还是因为你这个人。当然,他对你来火也是你活该。可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答应替你保密,还答应跟蕾贝卡谈谈。你清楚,如果你一个人向蕾贝卡请求帮助,她会拒绝的,而有了约翰一起游说,她是不可能说不的。

 

那一晚,约翰成了那个为你做晚餐,然后睡在你沙发上的人——而你在隔壁房间辗转反侧。你的忧虑远未止息,但最终,想到这下世上至少还有两个人帮助你,你还是睡着了,尽管睡得并不踏实。生养孩子这件事已经不像几小时前那样绝难做到了。

 

蕾贝卡很生气,正如约翰对你警告过的那样。但她还是答应你了。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“莉莎,这……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。你知道这会有多难吗?”

 

“这件事我也想到过几次。我知道。”

 

“别跟我用这种刻薄语气!“

 

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

“莉莎,我是你的朋友,我想帮你。可你是要生孩子啊!你不可能藏得住的。等你肚子大了,你要怎么跟别人说?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呢?而且根据对你的了解,谁都不会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。”

 

“约翰说我可以请假请到——”

 

“去他的,他懂什么?”

 

“拜托,贝卡,我做错什么了?”

 

“首先,你让他离开了。现在,你又拉着我一起对她承诺这么一件痴人说梦的事,这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的。我们三个人是不可能把这事罩住的。我们需要帮助,能有多少就要多少。我们得让小组剩下的成员也加入。布莱达,法尔曼,谢斯卡,凯恩——”

 

“不!”

 

“听着,莉莎·霍克艾。我明白——甚至某种程度上能理解——你要这么做的理由,可你怕是不明白,要做到这件事,只靠我们自己是不可能的!”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尽管不想这样,你还是把剩下的成员叫到你的公寓,简要地告知了所发生的事。你也告诉了他们你的抉择,并请他们帮你。临了所有人都答应了,你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答应。法尔曼点了点头,一言不发;谢斯卡握起你的手轻轻捏了捏;菲利瞪大眼睛惶恐地看着你,这副模样又像是那个刚入伍的十九岁孩子了;布莱达一声不吭,只是静静地听着。

 

你以为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,以为帮助你的同伴已经够多了。可有一天,蕾贝卡匆匆赶来告诉你,圣诞夫人不知怎么发现了。你至今还记得你的心因惊恐而自行绞紧的感觉。还来得及吗?她不会已经打出那个电话,让你苦苦守护的一切都毁于一旦了吧?你吓得慌了神,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赶到酒吧,央求夫人听你说完再做决定的。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“我给你五分钟解释,上尉,不多不少。你最好给我个绝佳的解释,不然我这一刻就拿起电话。”

 

“罗——他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,他叫我打掉它……”

 

“那又怎样?你说说看,有哪个男人是一听说自己要当父亲了就欢呼雀跃的,你要是说得出来,我就找个没因为我们而遭过罪的伊修瓦尔人出来给你看。”

 

“我……这孩子是我的,我不想让任何人插手……”

 

“你要是再不给我个真正的理由,我现在就拿起话筒!”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你终于意识到,对她说谎是行不通的。于是你说了实话。在此之前你对谁都没说过——连对自己都没说过——的实话。夫人的儿子要你打掉孩子的那晚,他自己没能说出来的实话。将要决定你的谎言日后如何存续的实话。

 

夫人跌坐在椅子上,肩膀和眼睛由于你所坦承的事的份量而耷拉下来。所幸她的手指并没有伸向电话。在你的职业生涯中,你见过圣诞夫人很多次,还从没见过她如此颓丧。这种神情你绝不会在她脸上看到第二次。

 

那以后就轻松多了,因为只剩晨吐和请假的事需要对付了。约翰和蕾贝卡甚至帮你找了个地方,那里只管接生,不会问这问那。到后来,一切都顺风顺水——除了你心口那种奇怪的隐隐约约的痛,你觉得那疼痛怕是永远不会离你而去了。可它出现的时候多半是夜里你睡不着时,白天则多半轻微到可以无视。

 

接着,马斯出生了。

 

如果世上有一见钟情这回事,那你看到蕾贝卡抱着的小小婴孩的那一刻就体验到了。经受了16小时难熬的使劲和推挤之后——你全程咬紧嘴唇,不让自己哭喊出来——你晕过去了。这很正常,医生像这样安慰惊慌失措的约翰。等你醒来时,他们已经把宝宝打理干净,包上蓝色襁褓,放在蕾贝卡怀里了。要不是你的脸颊湿了,你都没注意到自己在哭,可你不在乎。尽管他才刚出生,但毫无疑问,他跟他父亲一模一样。鼻子一样,那撮黑发一样……还有那微微吊起的眼睛。只有眼睛颜色能把两人区分开,表明他是你的。从那天起,他也的确是你的了。

 

你发现分娩之后一切并没有变轻松,很意外。是,这下不必再操心怎么把他藏起来,怎么确保他安全了。可你的生活中心变成了婴儿食品、尿布牌子、早教玩具和孩子的哭闹。一天到晚的哭闹。马斯似乎什么事都无法跟你达成共识。不管是该吃什么,还是什么时候该睡。早在你们母子关系的初期你就明白了,他有他自己的意识,跟那些育儿书籍所说的不一样。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就是,你那天带回一本大热的“寻找瓦尔多”系列的书,让马斯在五颜六色的图画中找出隐藏的人物。当时四岁的马斯一脸同情地看着你,轻轻拍了拍你的膝盖,说他根本不想知道瓦尔多在哪里,就算永远找不着又怎样?

 

这些年来,你从不表现出自己的难处。你不希望自己像个糟糕的母亲。其他女人都处理得很好,只要你足够努力,你也能。是单身母亲又怎样?你在工作上从来都不止抵一个人用。你肯定能一人担任父母双方的工作,还把孩子养得健康快乐。

 

也许是因为你逐渐进步了。也许是因为马斯凭着孩子特有的直觉,不知怎么明白了你有多辛苦。你所知道的只是,他长大些后渐渐懂事了。他变得听话了,讲理了,爱你了。不管怎样,他都真诚地关心你。他似乎从不在乎像是住的房子不及别人舒适,没有昂贵的玩具,或是他母亲显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这样的事。头一次有人这样无条件地爱你,可你决计不配。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“嘿,马斯,跟我说说,你最好的朋友是谁?”

 

“妈妈,你又来了。”

 

“这是最后一次了,我保证。”

 

“你都知道答案了,干嘛还老问我?”

 

“我忘了嘛,宝贝儿。快说说,你最好的朋友是谁?”

 

“是你,妈妈!这次别再忘了,行吗?”

 

“不会忘的。”

 

 

 

* * *

 

 

 

现在,这个你含辛茹苦守护的孩子,这个你忍受了那么长时间的煎熬带到世上来的孩子,这个你几乎夜夜跟他一起哭,因为他不肯吃奶或是睡觉的孩子,这个表示瓦尔多系列毫无意义的孩子,这个向你保证你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孩子,正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,只有一直作响的仪器能让你知道他还活着。内心深处,你担心这些仪器很快就没有必要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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