砂之果实

圈地自萌的搬砖工

【授权翻译】【钢炼|佐莎】霉运(4)


路过的人带起一阵风,吹在马斯坦脸上,他动了动。他紧紧抓住熟睡的儿子温暖的小身体,猛地睁眼坐起。过去的是个护士。她沿着走廊匆匆跑过,消失在拐角。

 

他看了看表。已经过了六小时了。从医生用沉重而又体谅的语气对他告知坏消息时起,已经过了六小时了。从奥利想念母亲哭到筋疲力尽,发着烧昏昏入睡时起,也已经过了两小时了。现在,小男孩脸贴着父亲的脖子睡着,呼气灼热而急促。一只小胖胳膊重重地压在马斯坦骨折的锁骨上,但他默默承受了,因为不想打扰孩子的睡眠。马斯坦的手沿着儿子的背抚上去,又抚下来。突然间,怪物奥利弗似乎小多了,也不那么可怕了。

 

他想起了莉莎第一次分娩,想起了奥利弗的横空出世。他还觉得那是地狱般的经历。奥利是臀位儿,具体的胎位还无法手术。莉莎·马斯坦在哭喊,他的妻子,他的莉莎,他的心头肉,一直哭喊到深夜。医生们围着她忙碌,也围着他,竭尽全力地帮助母子俩。莉莎一贯平静的面孔被恐惧和疼痛扭曲了。她挺着肚子,大汗淋漓,一直惨叫到声嘶力竭;她一会要他到面前,一会又恶狠狠地推开他,不知到底想要怎样。

 

十二小时似乎没完没了的折磨后,奥利出生了。他紫得发亮,湿漉漉地蠕动着,用出奇洪亮的嗓门大哭起来。助产士把他包裹起来,包得比新国花瓶还严实,只露出一头桀骜不驯的黑发和两只皱起来的难讨好的眼睛。助产士把他抱给莉莎,她气喘吁吁,大张着眼,迫不及待地伸着手要抱孩子。马斯坦瞬间百味陈杂,又是醋意,又是怪罪和迁怒,他担心自己真会把宝宝从妻子怀里抢走摔出去,谁叫他像这样折磨她。他拖着颤巍巍的双腿走出了房间。几年来他头一次抽了支烟。烟是哈勃克递来的,他听说莉莎的生存几率还没有孩子高,一点都不比马斯坦好受。“马斯坦家出什么事都不奇怪,对吧?”他自嘲道,但他说话时没有笑意,烟掉了两次才点成功。

 

当时的哭喊、眼泪、忧惧、内疚……他还以为那就是地狱。可现在这该死的寂静。

 

这才真正无法忍受。

 

没有了药物带来的昏沉,更没有肾上腺素带来的激动,他心中只剩下担忧带来的空洞的疼痛。这种担忧令他想起潮湿的隧道和金牙医生。于是,他又一次深感无助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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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马斯坦将军?”

 

马斯坦把正在看的杂志放回去,抬起眼,发现是之前那个医生。他白大褂的口袋上血迹斑斑。炼金术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,怕自己吐出来。

 

“我是。”他说。奥利埋在他脖子里嘟哝了句什么。他用结痂的手捧着儿子的小脑袋,又说了一遍,“我是。”

 

“您夫人手术结束了,情况不错。她醒了,能说话了。”

 

安慰涌上罗伊·马斯坦的心头,这股强烈的感情几乎将他掀翻在地。他眨眨眼,把眼前的金星——或是眼泪——眨掉,努力控制住自己。他站起来,微微晃了两下才站稳。

 

“宝宝呢?”

 

“是女儿。”

 

“她还好吗?她——我——我是说,她还健康吗?”

 

医生抿起嘴唇,朝下看了看他怀里的奥利弗。医生深吸了一口气,他开口前的那一瞬间,马斯坦忘记了之前所有的恐惧。只剩下眼前的恐惧了。他就好像是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一样。小女孩她……

 

“您女儿的肺还没有发育成熟,体重也太轻。恐怕来不及让她……”

 

马斯坦紧紧抓住奥利,“她死了?”

 

“她有肺炎和黄疸。”医生说。马斯坦闭上眼,摇了摇他疲惫不堪的脑袋。“她无法保持体温。她太小了。天气这么恶劣,我们没办法从大中央病院调设备过来。设备很稀缺……先生……”

 

马斯坦感到有一只手落在他肩头。他睁开眼。奥利在他怀里醒了,正睁大眼好奇地看着他。他一言不发。

 

“先生,宝宝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。我们已经在尽力了,可是没有足够的氧气,她会留下无法弥补的损伤的。她根本……无法呼吸,将军。我很抱歉。”

 

浓雾笼罩了炼金术师。他伸手不见五指,只剩下自己的挣扎、罪孽、恐惧、内疚和失落。“马斯坦家出什么事都不奇怪……”可能他们命该如此吧。又成了这样。他可怜的莉莎,还有他们可怜的柔弱的小宝宝,她的生命就像风中残烛。他能感觉到奥利弗的大眼睛在看着他,那对漆黑的心灵之窗不带一丝成见。他不知道孩子从父亲烦乱痛苦的脸上看到了什么——他从中察知了什么消息,或是什么斗争。

 

“爸爸?”奥利叫道。他在父亲手里挣了挣,把双手抽了出来。他把手放在马斯坦脸上,又叫了一声,“爸爸?”

 

简直就像是孩子把这个主意安到了他脑中。

 

“我有办法,”马斯坦轻声说。他疲惫的双眼看住医生的眼睛。“我有办法。我可以帮她呼吸。”

 

“什么?”医生震惊地问道,同时也不无恼火。

 

马斯坦把奥利放在他的臂弯上,让孩子面对着医生。他用腾出来的手抓住医生的手腕。

 

“我只需要有个医生陪着我,告诉我她需要多少气。我可以的,我能做到……我是国家炼金术师。你肯定知道我是谁。这总归有点用吧!我的研究领域是气体——氧气。我对这些气体的特性比任何机器都熟悉……拜托了……”

 

“我——这太……”

 

马斯坦心中涌出一股绝望。“拜托了!她还能有什么指望——求你了……”

 

一滴泪从马斯坦眼中落下,打在奥利手腕上。小男孩惊奇地打量着它,又抬眼看向父亲。马斯坦收紧了抱在他臀部的手。

 

“求你了,”马斯坦哀求道,“让我试试吧……让我尽力救救我女儿。”

 

医生久久地凝视着马斯坦,炼金术师也从头到尾没有移开过目光。奥利挣得父亲的手臂晃动起来,胖乎乎的小脸上开始流露出不安。

 

“拜托了。”

 

医生叹口气,点点头,转过身。“跟我来,”他说,“你明白这件事有多敏感吧?”

 

“我最擅长保密……”

 

“我们会尽早把设备调过来……”

 

“是……是……”马斯坦此刻说什么都行。医生要他应多少声“是”,他就应多少声。

 

“可我们不能让你或者你儿子靠近宝宝——你们有传染病,不是吗?他就跟母亲待在一起吧。你能从一定距离之外做到吗?”

 

马斯坦赶了上去。“先生,我确信就算你要我从德拉克马做这件事,我也能做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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